只有那神霄的两个弟子,易云感觉甚是怪异,那杨郁亭,似乎竭力在隐藏自己的内心,使得他整个人,沉默寡言,心中却所想甚多,却不知所想何事,也许连他自己,也理不清个头绪,他的性格,应该是属于那种“想得太多,却心有余力不足”的类型,有着悲天悯人的慈悲,奈何却没有普度众生的能力,是可悲,还是可叹?易云也无从知晓。
更奇怪的是林晋,他体内幽深,宇宙开阔,像是一座无形的宝藏,只是却似乎被一种天然或偶然的屏障阻隔,对他造成了束缚和牵绊,使得其灵性流逝,无从汇聚,否则,众人中若论天赋资质,除欧阳絮茹之外,也许就只有他了。
易云缓缓收回灵觉,又将其向远处散开,思感悠悠,遍布出去,似乎感觉到厨房后那一方深井,与地气连接。深入其
中,冷森冰爽,水中游鱼,却潇洒追逐,自由而无所牵绊……再及远处,那些繁复的竹林,在星光沐浴之下,清风温柔抚弄之中,似乎满足而慵懒,飒飒有声,那声音,竟像是欢乐满足的歌唱……
翠竹何来满足?是自己意象心生?还是天地万物真的有灵,可以与自己作那灵性上的交流?
催持着灵思,易云神游太虚,思感犹如八爪鱼般向四面延伸,感觉身心如明镜,天地却似不波的古井,陶醉其中,与天地浑然相溶,无分彼此,就如水乳交融的密切无间。
突然,一丝阴霾,却从远方袭来,使得宁静祥和的虚境,颤抖如风中柳絮,飘摇欲止,仔细分辨,那股阴郁之气,是南方,易云长长呼了口气,灵息流动,逐渐往回收,众人只觉空气开始变得平静,那耀眼红光,渐渐暗去、隐没,最后消失,隐隐吸进了易云体内,隐没在他的奇经八脉中,然后易云缓缓睁开眼来。
众人大喜,纷纷表露关怀之情,唯独欧阳絮茹,沉吟不语,幽怨的看着他,易云却只是笑笑,脸上有明显的疲惫神情,刚才一次太虚神游,如简短的历经生死一般,耗费了太多真元灵气,易云却只不过稍有倦容而已。
“魔踪,似乎就在正南方向。”易云缓缓带点微乏的口气道:“那里灵气流失,阴郁之气弥漫,隐隐有厌世的悲愁气息,戾气充盈,遍布四野,我的灵
觉,却是无法进入……”
众人惊叹不绝,一为多日寻找的妖踪,眼看有了眉目,再者,或是惊艳易云的悟力,竟可以作那“神游太虚”之法,犹如亲眼目视、身临其境。
孙世颖疑云重重,魔踪一事,本是他杜撰瞎编,易云却说得如此坚决明快果断,他不由为之诧异。
当时天色已不早,众人随意计划绸缪一番,便安排就寝,一楼易云的卧室自然安置一众女流,男弟子打地铺睡二楼客厅,易云却因异常兴奋,无法入睡,悄然上了顶楼,仰卧靠椅之上,独自想些心事。
他小小年纪,若非幼时家逢巨变,此时亦不过是个无知少年,思来想去,除却父母之仇,似乎并没有多少心事来咀嚼,却为何有一丝淡淡愁绪?
道教年青一代,皆已出动来勘察魔踪,是否峨嵋也会参与呢?想到此处,易云不禁摇头苦笑,他明白这一切本是孙世颖一个谎言而起,并非确有其事,那么峨嵋又何来劳师动众的参与此次“盛会”?
难道自己的心中,确实希望真有妖魔?那么,至少身为正派之首的峨嵋,是否就会出动?到时,自己是否就能见到她呢?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傲绝天人色,飘渺云水间!
那一丝哀怨淡淡的倩影,若有似无,又浮现心头,还有那冷若冰霜的绝世容颜,竟是挥之不去。
“晴儿。”易云喃喃呼唤:“你……现下可好?”
星光朦胧
,清风无声,在如此静夜,显得忧郁哀怨,悱恻缠绵,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他的愁绪感染,一丝薄雾,缓缓遮去星光,大地静寂,黑暗了许多。
如此深夜中,谁能听见他无力的呼喊?
神念动处,一人猝然出现在易云的身旁,易云微闭着眼,淡淡道:“孙兄为何还不安睡?也是在思念心上的人么?”
那人正是孙世颖,在易云靠椅边,屈膝坐了下来,他开朗而明快的脸上,却也有几分哀愁,曼声道:“不想易大侠倒真是我的知音,如此静夜,有挂念之人,确实不是睡觉的时刻。”他语声一转,不再那么豁然幽默,反而变得酸愁苦楚起来:“易兄有人可想,却不知那远方的人儿,说不定此时也正如你一般,也然记挂着你,辗转难以入眠。两心如一,自然是天涯若比邻,千里共婵娟。而我……却跟你不同。”
看着他哀愁的情绪,易云反而心里震动,此时的孙世颖,哪里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英武不凡、锋芒毕露的少年英侠,不过是一个为情所苦的可怜人儿。
“有何不同之处?”
孙世颖幽深的叹了口气,黯然道:“你思念的人远在天涯,能得易兄记挂之人,自然有其值得记挂之处,她若知你心意,必不至拒你千里之外。而我……明明人就在身畔,也知我意,却犹远在天涯,叫人情何以堪?所以咫尺天涯,不过是两心之间距离而已
,只是距离有远近,人心却无边际了。”
想起孙世颖暗恋的欧阳絮茹,对孙世颖总是珊然有礼,甚有节制,让人琢磨不透其心中所想,孙世颖有此愁绪牢骚,也属情理之中。易云只有暗自叹气,安慰鼓励一番,想这情之一物,果然高深难料,鬼神莫测,没有发展发生到最后,谁也无法预知后果,世人皆困在其中,如何自拔?
过了半响,孙世颖情绪稍有回复,曼然带点责怪语气道:“你明知我说碧云山有妖怪是一时情急的谎言,为何还言之凿凿的说魔踪在正南方向?我若果被拆穿了,也必将拖你下水,到时候,要死我也拖你垫背。”他说话嘿嘿冷笑,看起来奸猾无比。
易云正色道:“这你大可放心,我确实感应到正南方向有魔气侵扰我的灵觉,虽不敢断定是魔教妖人,至少也有魔物藏匿,若真被我们诛杀几个妖孽,到时你不是正好交差?”
孙世颖邪笑起来,笑容已经将他的眼睛都挤在了一起,模样有点滑稽,那声音更像一个奸人刚做成一件大坏事,迫不及待要向人展示夸耀一般:“那我得去睡觉,养足精神,杀妖时好多争取表现的机会。”
易云淡淡的点了点头道:“去吧。好好休息!”
孙世颖从地上弹跳起来,满心欢喜的去了,到得下楼的楼梯边时,却又回过头来,看了看易云忧郁的身影,轻轻摇了摇头,却还是毅然下
去了。
也许,他也知道,若是用语言就能劝解易云控制住思念,那就不是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