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了康广陵和范百龄两人的联名推荐信,苟读到也没怎么为难我,只不过他的条件也是让我留下观察几天。当然,书呆子的概念里,孤男寡女是不能呆在一起的,他这老单身自然也不能收留我这个孤女子,于是就把我安置在了学院里。
跟随着学生们上了几天学,我到是学的挺自在,可跟我一起学习的书生们可就没那么自在了。我从不知道我的魅力会有这么大,也许是这时代的人眼界太过封闭,而太过美丽的女子大多都藏在深闺等待金龟的上门,于是我的忽然出现,就足以造成一方动乱。
书生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就是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好象就是为了泡美女,当有美女跟他们坐在一个屋里读书写字,那么所有的圣贤书都可以丢到一边了。课堂上不再有人打瞌睡,我桌上的纸条却越堆越多,丢在地上足能把我凳子脚都埋住。课堂下那些平时用功的人比谁都大声的作些歪诗酸词,而不用功的人则争着抢着找些简单到三岁小孩都会的题目来问我。当然这都是我所知道的情况,至于这些人背着我又闹出什么打架斗殴之类的蠢事,我也是在离开的时候才知道。
也许我应该要感谢这群色迷心窍的臭小子,要不是他们这么胡闹一通,还不知道要呆在这书院里上多久的学。临走之时,苟读一直把我送出了长安,那场面让我很不合时
宜的想起了十八相送。他那客气的话说的一套一套,我都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卖弄,等走远后,我偷看了一眼他给我写的荐书,那上面对我的评价只有一句话:处事不惊,举止从容,不逊须眉,乃成大事者。
苟读这家伙,看起来成天之乎者也,一副酸掉牙的模样,没想到写起评语还挺像那么回事。老师就是老师,这评价一针见血,合我胃口,就冲这点,原谅他天天上课翻我白眼的小错误吧。
过了苟读这一关,我又被指派去开封寻找他们的老四吴领军。苟读并没有告诉我吴领军具体从事的工作与地址,原以为这也算是对我的考验,到了开封才知道,这个吴领军的名声竟然这么大。此人是个开画斋的老板,所作之画名动整个开封内外,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个画痴在看过介绍信后并没有对我的人品起多大疑心,却对康广陵描述的学习能力十分感兴趣,非要我表演一把。
跟他学画画?小菜一碟,这题目也太简单了,好歹我也是上过几天素描课有点绘画基础的,他那山水花鸟贵族小姐,我随便两笔就搞定到位了。吴领军这家伙是个脾气相当臭的家伙,或许我学的慢了,他还能很快让我过关,而我学太快的结果就是引发了他的别扭脾气,非要跟我一比高下,扬言以三天为期限,各作一幅对方的画像,让公众品评谁画的最像。
这三天里,我光琢磨这画该要如何画就去了三天,到比赛那天,我只带去了一张贴着薄镜面的空纸去。这种比赛,赢也是错,输也是错,还不如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算了。这一招用的的确很到位,吴领军当场对着那张可当镜子的画哈哈笑个不停,十分干脆的把荐书写了给我,评价如下:心思缜密,奇思异想,智慧伶俐,胆大包天,定非池中之物。
我什么时候胆大包天了?这老头的评语真奇怪。揣起了几封荐书,我又往西北的甘州赶去。吴领军当然不可能直接让我去哪个山坳里找苏星河,所以我还得继续的去找他们余下的师兄弟进行测试。接下来的这个考官,也算是天龙里鼎鼎有名的一个人物了,那个自以为是的薛神医,应该是家喻户晓了吧。
我马不停蹄的赶到了传说中薛穆华的家中,却很不幸的被告知此人目前不在家。医生若是不在家,要么就是出诊,要么治死了人逃跑,而这个薛穆华呢,却两样都不是,他一武功低微的大夫,居然跑到什么聚贤庄开武林大会,这也未免太过自以为是了吧。
聚贤庄的武林大会,我很清楚那是为什么而开的,这场热闹的大会一开完,乔峰同志就会正式改名为萧峰,拐带了我家苦命的阿朱没头没脑的四处查他可怜的身世。我真的很不愿意去参合那种混乱局面,可一听说薛穆华不过才刚出发
了一天,一考虑到时间问题,再不情愿也得冲到开大会前把荐书弄到手。
我又紧赶慢赶的冲到聚贤庄,看到那庄子里忙里忙外的匆忙样,长舒了口气,总算还是赶在了开会之前。我以为薛穆华最近忙着准备开会没时间给我出题,会直接让我过关了找下一人,谁知他竟然让我等……
考场之上老师最大,他让我怎么做我就得怎么做,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我有求于人家,让我等,我只能等,不过……我能不能换个地方等,我不想跟这群粗人一起参与这个无聊的非法集会啊。
离那个武林大会还有大约两天的时间,不能随便出门的我决定在这两天之内使出浑身解术让薛穆华给我开后门。于是,我开始房前屋后的跟在薛穆华屁股后头转,一边偷学他的医术,一边给他补充马屁食粮,话说这个医生也是十分喜欢戴高帽子滴。
薛穆华到底还是个小气鬼,见我天天跟着他蹿前蹿后,生怕我学会了他的看家本事,一给谁瞧病,那简直比老鼠都要小心。我知道要不是他前面四个师兄的面子太大,估计他看都不会看我一眼,一脚就把我踢的远远的。现下呢,师兄们的推荐是不可无视的,而他的招牌医术也还是需要维护的,更加上我一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说我多讨厌江湖纷争多害怕人多打群架多向往赶紧找个师父多信任他人人称赞的名号,这一
串内容日复一日的重复重复再重复,怕是连天王老子都受不了,可见唐僧同志的无敌是必然的。
第五封荐书,终于在英雄大会那天的一早拿到手了,我欢喜的又是给薛穆华敬茶,又是给他捶背,外带编造一长串歌功颂德的论调,把他吹嘘得脖子差点仰抽筋。他一开心,竟然本着客气的原则还要留我等到大会结束去他家玩两天,还豪言要把他的医术完全传授给我。此言一出,我当即被吓跑,萧峰和阿朱都已经纠结到一起了,我要再不快点,怕是就来不及篡改这悲惨的历史了。
我催赶着素玉赶紧去泰山寻找老六冯阿三,往东去的小路之上,与一辆马车擦肩而过,一撇之间,我似乎看到了赶车的男子决然悲戚的神色,心绪一动,我停了下来。站在道中,我回望马车远去的方向,内心的欢喜全被不安代替。
萧峰不会有事,阿朱也不会有事,命中的劫难,于此并未到时候。但那要命的仇怨,难道不是平日里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如果不是萧远山一门心思的给萧峰灌输汉人该死报仇最大的理念,那个本该潇洒豪迈的汉子又怎会陷得那么深,陷得那么苦?如果从一开始就让他明白冤怨相报的道理,或许往后所有悲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但是,我有能力劝服他吗?那种血海深仇,我不曾体会过,只是单纯的不愿看他步上绝路。试一试好
吗?不管有没有用,至少,能在他心里留点影子。那就试试吧。
我本想换个装扮偷偷潜进庄去,可那里现在已经是龙潭虎穴,到处都守着人,无名无姓,断然不可能进得去。放弃了偷偷摸摸的计划,我只能以东西没拿为借口,跟看门的软磨硬泡的挤了进去。
也许是我在外面耽误的时间太长,进得庄院,里面已经堆满了人,各个人高马大,任我怎么伸脖子掂脚尖都看不到场中的情况。现在,我人是混进来了,可该要怎么做才能帮上萧峰的忙?帮他打架?不可能。薛穆华还在上面看着,我若是表明自己的立场跟萧峰同一阵线,下一封荐书也不用拿了,直接就被他清理门户了。
我缩在墙角努力的让人忽略我的存在,看不到场内状况,咱还可以听。院内气氛出奇的压抑,人群的最中心却传出人豪迈的饮酒辞令。那个声音,清朗浑厚,有如洪钟,声声有力,回荡于偌大的场间。这气势,竟无人能与之相较。这就是萧峰的声音吗?好一个男高音……
旁人十分安静,反倒将萧峰的声音格外的突出,只听到不时的有人与他喝酒,话语中全然是恩义,不似决裂,更像是在忆往昔峥嵘,只是每番回忆之后,酒碗砸地的声音让人不由得心惊,好象真的一切已成定局。过去的一切全部随着碎裂的磁片化为云烟,恩断义绝,好友成仇,再无一人可
知心,英雄真的能不问出处吗?只要有家国民族之分,就得要有立场身份之别。书云,仅仅只是书云,现实的一切都随境而动,人再强,也强不过天,强不过命。一切……都是命……
“姓乔的,我来跟你喝一碗!”某人公然无礼的挑衅,只听萧峰喝道:“乔某和天下英雄喝这绝交酒,乃是将往日恩义一笔勾销之意。凭你也配和我喝这绝交酒?你跟我有什么交情?”接着,某人一声惊呼,而后是什么东西被抛出老远,砰的一声撞在照壁之上,没了声音。
聚贤庄内顿时大乱,场中传来桌翻酒打的声音,萧峰大声喝道:“哪一个先来决一死战!”院中众人居然集体后退,几乎把我挤进墙角,于是忽在心里狠狠的鄙视之。萧峰又喝道:“你们不动手,我先动手了!”只听拳掌风声呼喝,不停有人惊叫逃窜,有人冲上前去。
打群架,我并不是没见过,小时候经常在学校外面看到高年纪的留级生与社会流氓三五成群拳来脚去。长大后经常在自由市场里看到卖菜的大妈们白菜豆腐互相乱扔。人活在世上,哪没有个磕磕碰碰,基本都是胡乱砸一砸,别人一劝也就这么算了。
但像今天这么混乱且危险的群架,我到还真是长了见识。围在院中的人,于动乱之中倒的倒,跑的跑,剩下的也跳来跳去,口中呼喝却不敢上前,属于纯粹的拉拉队候
补。我顺着墙根溜上了大厅之前的台阶,这才终于看清楚了场中与数人奋力拼杀的萧峰。
这个人身形魁梧结实,身上一件粗布旧褂,洗得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有些地方还打着补丁,就这打扮来看,没有丝毫突出的地方。可他就像是骇浪惊涛中的狂龙,苍茫原野中的雄师,不论身处何地,总能一眼就将他从人群中找出。没有人可以忽略这样一个男人,即便他不出手,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无人能够抗拒的气势,那种野性与傲然融为一体的惊人气势。
这样一个钢铁般的男子汉,按道理说应该很有机会成为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可为什么萧大侠除了阿朱,连一条诽闻都没有?是因为他不解风情,还是因为这个人不像是那种心存柔情的人?
我确实看不出此时的萧峰会是一个能为心爱女子殉情的人,他在场中威风凛凛的表现,似未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如虎入羊群。先是逼开了十来人,又迎上一个老和尚,两人一开始招式精妙不可言喻,内劲至处,衣袍尽裂。和尚的僧袍成了坎肩,却不服输的继续死缠,各自的招式由我没见过的绝技,成了最为常见的拳脚。我的注意力一下被他们的拳脚比试吸引了过去。
那些简单的拳脚,好象是那些被我定义为无害的武学,怎么一到了他们俩手里,就完全变了一个样?那每一招姿势潇洒大方之极
,劲力更是刚中有柔,柔中有刚,好似找不出什么破绽,漂亮的令人惊讶。所谓的高手,就是这种可化腐朽为神奇的人吗?凡事真的不能只看表面,这个理论果然跟实际相差太远了。
在场众人均被两人淋漓尽致的武学表演所吸引,不时对萧峰发出阵阵的赞叹,忽有一和尚很不长眼的喝道:“你这契丹胡狗,这手法太也卑鄙!”
萧峰凛然回应道:“我使的是本朝太祖的拳法,你如何敢说上‘卑鄙’二字?”这话回应的高明,看不出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还有这等机智,了不起。
那和尚顿了顿,找不出话语来反驳,索性直接动上了手,嗤的一指,点向萧峰。而萧峰只是侧身避过,说道:“久仰‘天竺佛指’的名头,果然甚是了得。你以天竺胡人的武功,来攻我本朝太祖的拳法。倘若你打胜了我,岂不是通番卖国,有辱堂堂中华上国?”
萧峰这番话,说得在场众人脸上青红一片,那身份血统又不是自己能够定的了的,有什么道理一味的坚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说法?眼见众人杀意稍退,却又有人大声叫道:“管他使什么拳法,此人杀父、杀母、杀师父,就该毙了!大伙儿上啊!”说话声中,数十人一齐冲了上去,招招杀机,再也没有了方才那种比武一样的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