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若兰想了想,说道:“就是不知有没有法儿让爹爹知道我们在这里?”程霏晔听她说来,有如一语惊醒梦中人般的震撼,这时换她脸上一热,说道:“若兰妹子心思果真细密,这点先前竟是给我大意疏忽了。”说着自怀中取出一件小型喷筒,正要站起朝空点射,又觉似有不妥,说道:“这法儿虽好,却有个极大缺点。”
苗若兰道:“怎么?”程霏晔笑道:“这玩意一点,别说令尊苗大侠知道我们的位置,恐怕
就连梵罗双刹与一堆不相干的人,这时也都清楚不过了呀。”苗若兰急道:“那可怎么办的好?”
程霏晔起身环顾四周,见东首不远处似有藤萝阻道,当下走过前去看了一看,喃喃自语的说道:“眼下也只有这么赌上一赌了。”说着拔剑在手,刷刷刷接连斩断十来条紫藤,硬是从中辟出了一小块空间,自己先试着挤了进去,再将碍手的其他藤蔓清除,这才走了出来,朝苗若兰招手挥道:“行啦!妹子就往里面躲了进来吧。”
苗若兰方才见她提剑斩藤,已知其理,听她叫来,当下走近撩起藤蔓,矮身挤了进去。程霏晔见她手里一个尺来长的包裹始终不离身外,好奇问道:“妹子包裹里装的可是重要事物?”苗若兰听得双颊飞红,嗫嚅着道:“这是别人寄放在我这里的东西,可得小心莫要弄丢了才好。”这是胡斐交给她的定情之物,含意深重,对她更具意义。
程霏晔察言辨色,已知必与男女情事有关,当下不便再问,说道:“妹子一人留在此处怕是不怕?”苗若兰听得一惊,惶道:“霏晔姊难道不与小妹一起藏身么?”程霏晔慰道:“你莫怕!我得离远些再点燃喷筒,以免此处行藏过早泄露,要不了多久时间的。你且乖乖待着别动,姊姊去了就回。”说完挤身出了藤圈。
苗若兰一人身处狭小局促的藤萝圈当中,仿佛就像给
人关在布套笼子里似的,既看不到周边事物,又听不远外围声息状况,惶惶之情当真溢于言表。好不容易挨了半刻,却已像是过了数个时辰般的坐立难安。再过得一阵,慌的心中直想:“霏晔姊怎么还没把喷筒给点燃了?若是她这时孤身遇上了梵罗双刹怎么办?”一颗心始终忐忑不安的扑通直跳。
半晌过后,斗然闻得身后一阵异音传来,不禁好奇寻声回头看去,即见藤蔓底下似乎有物钻动而来,心下一惊,忙站了起来。就听“嚓”的一声响,一小团雪白的毛茸物钻了出来,两眼圆亮而清澈,竟是一头才刚足月未久的幼狮,小巧可爱,正晃着一颗脑袋望着她。苗若兰一阵惊喜,忙蹲下身来瞧它,心中好想将它给抱了起来。
这头小狮见了人并不跑开,反而朝苗若兰身处走来,只是它毕竟幼小,走起路来颇为不稳,更是让人瞧得怜爱。苗若兰待它走到跟前,正欲逗它玩乐,就听得藤蔓处刷声响来,竟然又是一头年岁相同小狮钻藤而入。
苗若兰惊喜连连,啊的一声,笑道:“原来不只一只呢。就是不知还有没有?”伸手抚向两头小狮头顶,见它们并无闪躲之意,乐得一手一只抱了起来,直呼:“好可爱!”两头小狮乖乖给她抱在怀里,并不抗拒,还顽皮的相互打闹着玩,更让苗若兰直搂着它们玩的不亦乐乎,心中却也问道:“
它们妈妈呢?怎么让这两只小宝贝给溜了出来玩?”
苗若兰虽是有曾想到这层母子互动关系,但她毕竟小孩心性,自小又特别喜爱各类花草动物,就连这回远来玉笔峰做客,也把家中常伴在侧的白鹦鹉与花间小猫给带了过来,可见她对这些小巧动物的疼爱。小狮虽是猛兽一类,但究竟幼小稚嫩,身形与寻常猫类相差不大,也才使得她乐的忘了形,竟是未曾细想,小狮的妈妈可不是她乐意见到的动物。
就见苗若兰满心欢喜逗玩间,闻得藤萝处异音再起,心中不禁喜道:“莫非当真不只两只?”当下搂着两只小狮移上前去,要等其他小狮钻入来玩。岂知好半晌过后,始终不见半只狮影,心中大奇,不禁起身趋近藤萝边细瞧。
不意就在此时,眼前倏地钻出好大一颗雪白狮脑,当头对着她吼的一声,张大了嘴露齿咆哮,绿眼深邃,粗长狮须更几乎就要扫在她的脸上,这般猝不及防下,直吓得她魂飞魄散,咕咚一声,当场昏厥了过去。
胡斐与苗人凤循着雪地足迹一路追出数里,这时来到一座林木森森的山岭交会处,两人所追寻的女子足迹却是戛然到此而止,右首不远处可见大片杂沓足迹穿入林内,想来应是丹霞派众人追敌所留。胡斐四下搜寻一番,更不见丝毫女子所留踪迹,当下满心惊讶的掠回苗人凤身旁,见他抬头举望高耸向
天的松树之顶,心中一凛,说道:“莫非这女子轻功当真如此了得?”苗人凤叹道:“除此之外,怕是再无合理解释,足迹何以到此就消失无踪了。”
胡斐家传的‘飞狐轻功’独树一派,要似这般的带人高飞原不是难事,但这本事毕竟不是武林中任一高手所有,江湖上数得出来的逐风掠月轻功名家,更是可谓寥寥无几,却也没曾听人说过,有那个女子身负这等本事来的。苗人凤虽是一身武功出神入化,但要说到如此超然的轻功飞掠纵跃之术,那可就非他家传苗家剑法原所擅长的了。
此时就见胡斐气胸一提,也没见他抬腿晃足,身形蓦地笔直向上冲天直窜,越过树梢后,一个轻盈旋落,仿佛身无重量般的黏着在树梢上,随着风吹树动,摇摆晃荡,看似惊险,却见他若无其事般遥目四望,飘飘然闲雅舒徐已极。苗人凤自忖没他这等好本事,但心下却也颇为慰藉,胡一刀兄弟有此传人,他夫妇二人地下有知,想必同感欣慰才是。
过不数久,胡斐回落入地,说道:“丹霞派分成二路追击敌人,一路穿入林内朝西,另一路则是往北而去。”苗人凤听得眉头一蹙,说道:“如此看来,你我二人非得分道追寻兰儿下落不可。我追西路,你往北去,任谁找到了兰儿,速回玉笔庄会合。”胡斐点头说道:“晚辈正有此意。”说罢,就见苗
人凤闪身入林,瞬间不见了踪影。
胡斐转身跃上树梢,左足借势一点,轻飘飘的腾空飞出十丈来外,居高而下的双目四望,不错过半点珠丝朕兆。天空中细雪飘飞,能见度仅在六尺开外,但胡斐内力精湛,方圆三里内有何异音传来,自是逃不过他双耳的追踪。要知当此月晕迷濛的雪花纷落之中,以耳代目,远胜双眼十倍有余,胡斐深明此理,自是聚精会神的竖起两耳来听。
飞出三四里后,胡斐闻得里许来处树枝波动有异,当即寻声眺望过去。倏地见到远远树梢上似有一道身影掠过,当下定晴凝神看去,未料竟是如眼花般的再无半点踪迹可寻,心中惊道:“这人身法当真奇快,若非事先闻得微弱声响传来,眨眼间不免便要错过。此人轻功造诣,只怕在我之上。”右足划弧一点,几个树间起落,朝着身影消失处追去。
岂知胡斐不过三次飞跃,随即听得前方林内兵刃挥击之声传来,心中不禁失笑:“先前倒是给我想得玄了些。原来这人却是落入了林内与人交战开来,怪不得我眼里一花就寻不到了踪影。”当下悄然掠至近前,这才无声无息的落入林内,旋即听得一声女子娇喝斥道:“要不要脸,四个打一个?”胡斐心道:“莫非刚才我见到的身影就是她?”
飕的一响,势夹厉风,一人哑着喉咙说道:“谁说我们是四个打一个?
我们可是一个一个跟你打,有什么要不要脸的?”说着又是飕的一响,另一人哑着喉咙说道:“她是对着你骂不要脸,所以是你一个人不要脸,跟我们三个要不要脸可没关系。”这回声音却是从对面另一头发出。胡斐听的大奇,矮身朝着右首草丛处蹲去,伸手拨开一小缝来看。
就见前方两丈开外,一名白衣女子居中持剑而斗,周围四角各见一条长鞭凌空挥舞,但奇的是使鞭者竟都不见其人身影。胡斐由这角度蹲身看去,只见到四堆草丛中各自伸出一条软鞭来,倒似这四人乃是坐在地上挥鞭来战似的。
这时就见右首软鞭唿的一声,由高窜低,直卷白衣女子脚踝。那女子左跃避开,提声骂道:“呸!四个大头鬼当真明着眼说瞎话,问问你们师父去,以多欺少算不算英雄好汉?”说着回身刷刷刷连出数剑,直攻北首持鞭之位。
胡斐顺着她的攻势看去,只见她朝着一堆草丛扑去。那草丛中一条软鞭咻咻连击,一声哑音从中说道:“英雄好汉能值几个钱?倒不如像我们一样,宁愿给人称做鬼,却万万不要笨的来充啥劳子的英雄好汉。”
就听得东首草丛中一声相同的哑音说道:“她刚刚骂我们是四个大头鬼,不是只有鬼而已。你别被她给骗了。”两人说话语音声调一模一样,当真有如一人在独自说话一般。北首那人应战中回道:“
鬼就是鬼,有何不同?”
西首草丛说道:“你的算数是不是有问题?“大头鬼”是三个字,“鬼”才只有一个字,当然不同了。”南首草丛里晃了晃,也是相同的哑着声说道:“我老说你这人就爱自以为是。她分明说的是“四个大头鬼”五个字,偏偏你就要给人减斤去两的少了两个字,还以为自己有多聪明,结果反而是证明自己有多笨。”说完软鞭朝着白衣女子身后击去。
白衣女子听得身后声响传来,当下听音辨位,一个“落步回马”避开,剑招一封,挡下了北首软鞭的削击;跟着剑式随势一化,手中长剑如蛟龙般飞腾穿梭,迎着东首软鞭而去。
胡斐见她剑势身法颇为熟悉,印象中似曾见过,心念一转,忖道:“是了,这是峨嵋派的一招“蛟龙出海”,接着再使“魁星翻云”逼的对方回鞭来救。”果见白衣女子长剑撩转,矮身两腿交叉一跃,倏地斜身刺出六剑,一剑快过一剑,正是一招“魁星翻云”,直逼的东首那人不即中途变招,连忙抖鞭回转来救。
此时异变斗起,就见那道软鞭凌空回转一抖,倏然间由长变短,成了一根哨子棍,三尺来长,正适合用做短打点穴之用。但见那人棍身向左一挥,棍尾随即自下往上扫去,方位拿捏的恰到好处,正是白衣女子左腋下的空隙罩门,可谓攻敌之不得不救。胡斐瞧得一惊,心中
直道:“这是那一派的诡异软鞭,竟能如此的伸缩成棍?”
白衣女子见棍扫到,倒是未显惊慌失措,闪进中左足一点,向右纵跃避让开来,嘴里说道:“好啊,原来是‘枭罗四魅’四个矮冬瓜大头鬼。”说着弯身闪过西首软鞭一招“阳关折柳”,仰起身来,心知这回要是闪避的稍有迟缓,颈上脖子已然遭鞭圈住,不由得火冒三丈上来,娇喝骂道:“本姑娘的脖颈也敢来动?”当下挺剑连刺三剑过去。
西首那人见她长剑刺到,手里软鞭舞动开来,哑着嗓说道:“谁要你刚才骂我们四个是矮冬瓜。”说着手腕运劲而出,带得鞭头唿唿两响,倏然间软鞭斗长两尺,鞭头一绕,竟是中途拐弯击她背心“灵台穴”。胡斐瞧得一惊,忖道:“传闻螟蛉七层鞭为武林中兵器一绝,今日一见,果然极具威力,七层之中各有变化应用,当真小觑不得。”
这时就见白衣女子身形蓦地一个巧旋,长剑一招“峨嵋日出紫云飞”斜斜刺出,剑刃直晃,劲力连绵,当下以刃削鞭,剑尖处一股绵力透出,带得这道鞭头一转,迳向南首草丛处击去。西首那人见状一惊,忙运劲一使,要将这股绵劲给化掉开来。未料白衣女子见他劲到,斗然间剑尖绵力一卸,刃身贴着鞭缘直削上前,嘴里喝道:“撒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