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是一个小镇,也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街上颇为热闹。
镇子虽小,却也五脏俱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此时卖早餐的铺子生意正好,竹木搭就的棚子下坐满了客人,包子馒头,馄饨米面,品种繁多;再往前走,卖胭脂的、笔墨的、布料的俱已开张,铺子门口招牌旗帜在风中飞扬。
街上人流如织,却俱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大叔本是来给“儿子”买糖的,此时混在人流中,一边喊着“糖”,一边却不由自主被挤到了人流中。
周围都是人,百里璟扭头朝身边一小哥询问今日是什么日子。
小哥“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一看你就不是本地人,今日江南第一美人要在琴楼同人比试,咱们这四乡八镇的人几乎都来了,第一美人平常可见不了!”小哥甩了个“你懂的”的眼神便又用力朝前挤去,估摸着是要去抢占一个好位置。
“第一美人啊!”百里璟想了想,“大叔,啊,爹啊,你见过第一美人没?”
“乖,乖,”大叔被叫了这么多声便宜“爹”,心中欢乐,也就更执着于给“乖儿子”买糖吃,百里璟当然也没期望从一个疯子那里得到任何答案,便左右打量着随波逐流而去。
“到了?”百里璟看前方人头攒动,已是寸步难行,抬头看去,三根粗壮的木杆交叉而立形成三角之势,木杆上挂着几只红色灯笼,不远处
传来流水之声,扭头看去,右手边一艘画舫静静伫立,高高的桅杆上帆已收起,一面绣着“吴”字的大旗迎风招展,隔着距离看不清画舫模样,可百里璟也能猜到定然是雕梁画栋,气象非凡。
画舫甲板上站着几个女子,皆身着罗衣轻纱掩面,一副大家小姐做派。
“哪个是第一美人?”百里璟胳膊肘捅了捅身旁已是看直了眼的小哥问道。
“啊?啊,哪个都不是,”小哥回过神来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看问话的也是个小白脸,想着是同道中人便也没了那点尴尬,“船上站着的虽说都是侍女,可是就算能娶到第一美人身边的侍女,那也死而无憾了!”
“是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身后传来一男子话语,光听声音,便犹如珠玉在耳,又似雪松冷冽纯净。
百里璟回头,一个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正笑吟吟得看着他,只见公子他眉目含笑,风度翩翩,右手执一把玉骨扇,扇面潦潦几个草书,看不懂!身上穿的绸缎,腰带上坠着玉佩玲珑通透,手指上一只玉扳指甚是显眼,百里璟断定,富家公子无疑了!
富家公子任百里璟打量,见差不多了便收起扇子拱了拱说道:“在下顾北,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百里璟示意自己手被攥着没法行礼,只点了点学着对方的话语回道:“小生姓景,名百里,顾兄也是来瞧热闹的?”
“
路过此地,便来瞧瞧热闹,”说罢抬手朝画舫点了点,颇自来熟得同百里璟说道:“传闻江南第一美人自小养在深闺,可某日却同一个江湖浪客私定终身,而后不知怎么却成了江南吴家庄庄主夫人。”顾北一脸兴味,却又对其中未能得知的八卦深表遗憾。
江南吴家庄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年代久远,传闻大宁太祖皇帝还是个小小兵卒的时候,吴家庄便已在江南占据了一席之地。
历代庄主都是庄中最优秀的嫡系子弟,长久以来都是上一任庄主的亲儿子,占据着庄中最好的资源,无论武艺还是才学,或者谋略,都比其他弟子胜出不止一筹。
吴家庄同襄阳玉剑山庄一样擅长使剑,江湖上有“南剑吴门,北剑唐门”的说法,传闻三十年前便是两个山庄联合其他几个武林门派,将盘踞中原为非作歹杀人如麻的魔教赶到了蛮荒之地。这一代庄主吴丰元年少成名,又是丰神俊朗如珠如玉,如今担任庄主,更是无人小觑。
百里璟心中翻了个白眼,此时的他对第一美人无甚兴趣,且还是个已嫁作人妇的美人,金庸大侠曾说过,越是美貌的女子越是会骗人,这第一美人想必也是个不简单的,如今怎么脱身才是正事,这大叔虽说并不是一直疯,可疯起来却是要人命的,今日是成了他儿子,明日若是成了他仇人,那真是逃也没处逃了。
可此时他却
没有留意,大叔已是松开了他的手,怔怔得望着大船方向。
人群突然一阵喧哗,一队穿着黑色劲装的执剑弟子从大船走下立在两旁,衣衫齐整,衣角绣着特殊的纹路,想来是吴家庄弟子印记一类。
这些弟子将猎奇的人群阻隔,而后船舱里迈出一华服男子,手里牵着一个身形曼妙的女子来,那女子一身藕色衣裙,同样轻纱覆面,只留一双妙目,却是双瞳剪水迎人滟,而莲步轻移间环佩叮咚、摇曳生姿,带着香味的风熏得众人醺醺然,似都喝醉般不知身在何处。
“第一美人,名副其实!”富家公子手中扇子在手掌轻拍两下,同周围那些那人一样,一对眼珠子似也黏在了对方身上,可眼神清明,不带一丝情欲之色,而后不留痕迹看向前面站着的百里璟,不禁心中惊讶,这年轻男子左顾右盼,压根没看向万众瞩目的女主角。
“倒是有趣!”富家公子赞叹一声,也不再留恋第一美人的风姿,转身逆着人流朝外走去。
百里璟揉着被攥疼的手腕,想趁着大叔看美女的机会便溜,刚往后挪了一步,冷不防大叔嘴里蹦出“阿月”二字,起先是在喉咙口,后来溢出唇间,百里璟暗道一声“不好”,果然见大叔发疯一般朝前挤去,可是围观的行人实在太多,大叔情急不耐大喝一声,蜻蜓点水般踩着行人的肩头朝码头跃去。
顿时码头乱成一片。
大叔高声呼喊的“阿月”,码头上不知哪个管事高喊“保护庄主和夫人”,行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连连后退,可口中不断发出“哇哦”的感叹,脸上的雀跃更是毫不掩饰,百里璟甚至能看到他们心中上蹿下跳的八卦小人。
“又是你!”吴家庄庄主把夫人掩在身后,顿时几个弟子手拿长剑守卫在旁,夫人手中攥着锦帕,一双美目牢牢看向前方。
“阿月,我回来了,跟我回家!”大叔一拳一个,身边已是倒下一片吴家弟子,此时无人再敢贸然上前。
“阿月也是你能叫的!”吴丰元怒目圆睁,右手搭在身侧佩剑之上,那样子若是疯子再敢冒犯,定是要宰了以儆效尤。
百里璟本已是转身离开,可胸口那瓷瓶却搁得骨头疼,还是叹了口气回头拨开密密麻麻的人群,“劳驾让让,我爹犯病了”,“啊,见笑见笑”,“对不住对不住”。。。
总算迎着同情目光一头扎出人群,百里璟忙跑到大叔身侧,小心翼翼拉了拉对方衣袖,“爹啊,娘在家里等着呢,咱回家?”转身对着盛气凌人的吴家庄众人点头哈腰道:“庄主大人大量,我爹脑子坏了,看见美女都叫我娘名字,真不是故意冒犯。”
“阿月——”好死不死,大叔浑然听不见百里璟声音,手一抽,又向前走了几步,眼睛呆呆看着庄主夫人。
“西山老怪,你一次又一次纠缠,吴某
也不是好欺负的,速速离开,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吴丰元看都没看百里璟一眼,仍旧紧紧盯着大叔说道。
西山老怪?莫不是这疯大叔的江湖名号?若是如此,敢情俩人还是旧识?百里璟暗暗抽了自己一嘴巴,“让你大发善心!”
“不,不是的,不是的,阿月是我妻子,阿月是我妻子,她是我妻子!”随着最后一声大吼,大叔周身内力暴涨,破旧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不知用了什么身法,眨眼间闪过挡在身前几名弟子,一掌拍向吴丰元胸口。
而此时,吴丰元还没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