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赵都云张了张嘴,忽然不愿意再提起那个姓陆的人,只用马南春办事不利,出了差错含糊带过。
赵都云脸上不松动,心里却有一团火狂热地燃烧。她这个样子,他从多年以前就盼望看到。从前他去谢府拜访,两家分明有交好的意思,可年轻的谢小小姐一副淡如水的沉静,好像连他精挑细选的礼物都没放在眼里……
当时他便想着,有朝一日,他要让谢家这个女儿卑伏在他身下,心甘情愿地臣服。执念化成种子,深深地种在赵都云的心里,若干年后,已长成盘根扭节的参天大树,以至于连她身边的人,他也能当做点心勉强享用……若非如此,他怎能容谢辛辛在宣王府的眼皮子底下活到现在?
赵都云深刻地觉得,将她押送入狱是多么明智的决定。果然女人性子再刚烈,终还是经不住吓。他心里满意,嗤笑一声,“你这话说的不对。谢辛辛,你是与我订过婚的人,便是我的东西,怎好和他们相比?”
“做事出了差池,捐弃几个下人是常事。你不懂么?你喜欢茗琅,我可以留她当个狗儿猫儿的在你身边。像马南春这样的,寻个机会杀了就是。可你是不同的,你在本王心中一向是不同的,你还要装作不懂么?”
他一腔热血说完这些话,吓得女监里的其他犯人险些咬了舌头。怪道穆娘子回回都往这个新来的牢门前面跑,原来还有这样的来头。还好没人作弄过她。
只不过,远远的站着一个面生的狱吏,听他说到一半,身形晃了晃,抱着剑才站稳了。
谢辛辛遏住心头泛起的恶心,垂了眼睛。赵都云却不给她回避的机会,抬手将她的脸抬起来:“看着本王。本王的意思,你若仍是不懂,茗琅也可一并杀了。”
茗琅闻言,身子颤抖起来,深深地埋到地下去。
谢辛辛胃里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难受。赵都云这样的恶人,果真是贪得无厌,做小伏低还不够,这会仍要得寸进尺。
他的意思,竟是顺势要自己放下身段,遂了他的心意跟了他。一想到眼前之人所做之事,又极有可能是害了谢府满门的凶手,她的指尖就止不住地打颤,恨不能现在伸手挖了他的心。
但无妨,这种要求也在她的预想之内。
“郡王的意思,我懂。退一万步来说,郡王于我有恩,我日后便全凭郡王发落。”
淡淡地一句话,听得赵都云心头狂跳。这样韧如苇草的女子,合该和王府里那些随养的孤儿待遇不同。他试探作局,顺势利用,等她低头,等了那么久。
赵都云不知道的是,谢辛辛的心也隆然地打在胸腔上。她照着计划,顺从地应承赵都云的话,浑身却因愤怒而发烫。
只有贴着胸前的某处是冰凉的——陆清和给她的袖剑,她一直藏在身上。贴着肌肤,恍若他在替她执剑一样。个中多少遗憾,都燃在了心火里。
只要能接近他……
爹,娘,女儿这三年不曾白活。
注释:
[1]骡绁之厄:牢狱之灾厄
山中鹿
知道她比外表危险,却心甘情愿把危险收入囊中。这是赵都云的癖好,也是他的心魔。否则他大可不必行灭口之事后,又将那些孩子都留下来为自己所用。
他如何不知道这些孩子若知道真相后,大抵要将他视作仇敌?可,万一呢?万一有人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出于对他赵都云的忠诚,而摒弃了前半生的恩怨呢?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是不是意味着,谢辛辛是不是也有可能……
他愿意养那么十几个孩子,大费周折地隐瞒他们的身世,只为了赌这一个万一。
那厢外头狱神庙的牌坊下,一截精壮的男人影子一闪而过。原是陆景明心里到底装上了陆清和的事,不知为了自己弟弟口中的“证据”,还是为了仅剩的一点兄弟情义,快马加鞭地赶到莲州。一打听才知道,这姑娘已经被关进大狱了。
嗟叹归嗟叹,心里也没多少愧疚。毕竟自己与云顺郡王还不是一条心的,不能把郡王爷做的恶事都揽到自己头上。害一回弟弟那是形势所迫,这一个姑娘家,能保全就保全吧,算尽了自己作为兄长的一点情分。
于是本打算亮出身份,去向当地的官员要人,大不了硬抢走,难道云顺郡王会为了个女人坏了大计?怎知赵都云抢先一步,一气儿像个窜天的炮仗一般先冲进了女牢。
“这可难了。”陆景明摇摇头,自言自语,“可不要和他撞见。”免得赵都云多疑,怀疑起他合作的诚意来。
等他走了,再把人抢了不迟。
谁知赵都云再出来,是带着两个姑娘一起。两位姑娘虽露倦容,却姿色难掩,其中一个杏子眼、桃春面,正是陆清和所说的模样。
陆景明皱了皱眉,思索着要不要把姑娘出狱的功劳揽在自己头上。
谢小掌柜和茗琅姑娘一起走了,穆娘子也看在眼里。两个姑娘惊慌失措的来,又轻飘飘的走,穆娘子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自是一头雾水。
她走到远处的两个狱吏前面,其中一个在赵都云说话时踉跄了一下,很快站稳了。此刻他扶了扶帽子,露出疲惫的眉眼——是马南春。
他身边的同僚先前一直低着脑袋,此刻也抬起头来,净月白的脸,淡桃粉的唇,原来是边青昙。
边青昙和马南春不熟,本来不愿意多嘴,因受了谢辛辛的嘱托才问了一句:“听到他说你这样的人‘寻个机会杀了就是’,还愿意替他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