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早晨,照常上课,刚停好车,裴予宁背着包到后背箱里取画板,一个金棕色头发的法国男孩,站在一边打量了一会,指着她包上的一个熊猫挂饰,用法语好奇的问了句:“中国人?”
很明显的搭讪,裴予宁向来是不愿理的,只点了点头,抬手关后备箱。
老车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故障和毛病,裴予宁用了很大的劲,还是扳不动,于是想把画板放下,打算两只手用力。
男孩却很柔和的笑了一下,在她的动作之前,探出手,向下一扣,把后备箱合上了,继续说:“我曾经去过中国”
温璃这时已经下车,走到裴予宁身边,接过画板。
裴予宁不愿多言,道了声谢,往画室走,而在这期间,男孩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裴予宁,直到背影快要消失了,才快步追上去:“可以请你吃晚餐吗?”
听到这句话,裴予宁却看向温璃,那双清澈明朗的瞳仁没有任何波动。
察觉注视,温璃有点:“怎么了?”
裴予宁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回绝了男孩的邀请。
往后几天,裴予宁总能在停车场,或是走廊里遇到这个男孩,很典型的外国人长相,鼻梁高,深眼眶,睫毛长的过分,因而看人是总会显得含情脉脉。
渐渐的,遇见多了,裴予宁也不介意跟他讲两句话,交换了号码,却没有一丝一毫别的心思,始终客套。
男孩每次见她仍旧一副欢喜羞怯的模样。
进了三月,天气仍然寒凉,开车回公寓,裴予指着后座的啤酒,提议晚上可以用投影看一部电影,有部喜剧她想看很久了,而且明天没有课,也不用担心宿醉。
温璃整理着素描本,点点头:“好啊。”又想起什么,问道:“怎么不和文森特去吃晚餐?”
裴予宁罕见的沉默了。
文森特是那个男孩的名字。
刚才在停车场,他似乎刚排演完话剧,仍然穿着戏里的老西装,带一顶圆帽,恳切又真诚的拿着一株玫瑰花,意气风发的一步步的走近:“裴小姐,可以请你吃晚餐吗?”
前方闪烁绿灯,裴予宁突然踩住刹车,仿佛置身于真空中,分不清耳边是鸣笛还是自己的心跳声更重。
“你还好吗?”
察觉异样,温璃微微转身看着她。
“你希望我去吗?”裴予宁垂下头,藏住表情,声线却轻颤。
“你最近好像不太好,可能是因为异国朋友不联系了,在这边多交些朋友,没什么坏处。”温璃倒是很慎重的分析起来。
“嗯。”裴予宁很闷的应了一声。
那天晚上的电影没看成。
裴予宁临时决定接受文森特的邀请。她穿格子衬衫,牛仔裤,显然是对约会敷衍不重视的打扮。
文森特却很隆重的定了餐厅,透过窗子能看到亮起灯的埃菲尔铁塔,这是一家需要提前预约的餐厅,之所以知道这个,是因为有天她心血来潮的拉着温璃来吃,结果因为没有预定而被拒之门外。
“我下午拒绝了你唉。”
裴予宁展开餐巾铺在腿上,打量着他,文森特正在挑选一支红酒佐餐,很生疏的模样,不知是伪装的模样还是真没请过女孩子吃饭。
这种米其林星级餐厅,临时取消预订会被扣钱,所以她便想当然调侃道:“位子还留着,是打算带别人来吃么?”
“不……不……”文森特脸红起来,不好意思得笑了笑:”我想约的女孩只有你。”
这时服务生走过来,用白毛巾托着红酒,冲着文森特眨眨眼睛,给裴予宁斟完酒,意味深长道:“请慢用,周六公主。”
“什么?”裴予宁不知所以的皱眉。
“文森特每周六都会在这里定位,他说要请一个可爱的中国女孩吃饭。”金发碧眼的服务员一字一句说:“那个女孩就是你吧。”
裴予宁微张着唇,愣住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
一瞬间为方才的冒犯而感到羞愧,文森特却毫不在意似的,体贴的将牛排切成一块块好入口的大小,递到她面前:“没关系的。”
那天他们很平和的吃完一顿饭,共同品尝了一支红酒,文森特在雕塑系就读,甚至义愤填膺的讨论起来某个教授的英国口音,文森特是血统纯正的法国人,浪漫和体贴仿佛是天生的品质。
文森特送她回家时,房间里寂静无声,温璃似乎已经睡了。
她坐在昏暗的客厅里,桌上摆着温璃的速写本和相机,裴予宁望着这些东西出神。
有脚步声,是温璃到冰箱里拿水。
裴予宁不自觉的皱眉,想说你胃不好,别喝这个。
可又缄默了。
她有什么资格开口。
陷入一段无望的感情里,裴予宁也时常想要抽离,她也是个人,会有心痛的感觉,偏偏这种痛无法通过纠缠和消沉来抵耗,而是绵长的长长隐痛。
第二天的课,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一点,是一堂人体速写课,大家把上一堂课的作业贴在墙上供老师评改打分,接下来老师又讲解了人体的结构和节奏,有非常多的笔记要记。
法国的模特质量很好,也非常专业,牛仔造型的男人,握着一把左轮手枪,平常这种时候,裴予宁会戳着温璃的胳膊,低声絮絮几句,今天反倒沉默。
上完课饥肠辘辘,学校没有微波炉,两人在台阶上啃冷面包。裴予宁看着不远处乱飞的鸽子,把面包撕成小块扔出去。
都说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分离皆是命运,温璃似乎注定是稍纵即逝的风景,这命运的逻辑,她看不透,也不愿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