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辽安勒格的慕容灼灼收到董长陵关于宁延威逼王庭的消息时是心急如焚,直接下令大军西撤拱卫王庭。
然而却不曾想这辽安勒格他们来得容易,想要撤回去却无比艰难,南边的北地军和禁卫军根本不给他们回撤的机会,一路穷追不舍,死死咬着他们不松口,这让慕容灼灼很是恼火可又无可奈何。
辽河岸边,心事重重慕容灼灼望着波涛汹涌的辽河一言不,波涛滚滚,大江东去,此时的慕容灼灼听着大河东去之音,不免悲从中来。
千年来,这条纵贯汗国南北的大河不止见证了他们先辈的辉煌,见证了千年前汗国先辈马踏天下的英姿伟岸,同样也见证了他们今日的无奈,见证了他慕容灼灼今日的狼狈;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英雄岁月中。
此时的慕容灼灼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他还记得声名鹊起之时的画面,那时的他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被父亲寄予厚望,那时的他是远近闻名的慕容少主,那时的他是少壮派将领的佼佼者,是年纪轻轻就统管大军的一方英雄;从自己率军五十万南下到如今被困辽河河畔这才过去多少年啊!
他宁延是个英雄人物,兵进王庭,名誉加身,此战无论胜败,自此天下人人都知道宁延二字;那他慕容灼灼呢,是人们每当谈论起宁延之时出现在故事里的反派,是人们三言两语的谈资罢了。
甚至再过个百年,人们就只知道宁延,对于慕容灼灼四字已经无人知晓了。
远处北海冥纵马而来,看到驻足岸边的慕容灼灼后急忙翻身下马,紧紧攥着手中的招书,低头哽咽道,“将军,王庭出事了,宁延大军攻入皇城,董大人血战宣威门,以身殉国;大汗退位,长齐少主登基,要与宁延议和,这是他给您的诏书,让您迅返回王庭,不得再战。”
说罢,北海冥便捧起手中的大汗诏书,自己不能及时赶回北蛮王庭,宁延攻入王庭一事在他意料之中;但让他想不到的是,大汗竟然选择了退位,将大汗之位拱手让给了耶律长齐,甚至要与宁延议和!
慕容灼灼眉头紧锁,脸色涨红的看着北海冥手中的诏书,抬起的手不停的放下,他不甘心接取这么一道诏书,两年过去了,他们汗国牺牲了数万将士,从慕容隼到魏怀英,再到铁勒川,再到最后的董长陵!难道他们的牺牲是为了让汗国与宁延议和吗?
他接受不了议和,当年狮虎铁骑杀入项州,距离敦煌城就差一步宁延都没选择投降,甚至土龙山上宁延差点命丧当场中原奉朝都没有选择投降,为什么他们就要投降?是因为怕死吗?
“将军。。”北海冥红着眼睛看着慕容灼灼。
慕容灼灼深呼吸一口气,最后在满脸屈辱和不甘中拿起了手中的大汗诏书,这一刻,他慕容灼灼彻底输了!
辽河波涛汹涌,拿起诏书的慕容灼灼将诏书放于身后,看着汹涌而过的辽河,双目无神。
北海冥起身抹了抹眼泪,“将军,您若是不愿意回去,咱们就不回去了,他齐溪还没过辽河,我们就在这和齐溪死磕,只要齐溪过不了辽河,我们就还有希望。。。”
慕容灼灼打断北海冥的话,感慨道,“已经没有用了,如今大局已定,你我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这仗我们输了!”
“将军。。”北海冥眼泪直流,慕容灼灼是骄傲的,至少在他眼中是这样,一个内心骄傲的人是不会允许自己失败,更不会允许自己接受失败,当输这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北海冥不敢相信慕容灼灼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这一仗我们汗国损失惨重啊!”慕容灼灼不甘心的说道,“北海,如今我们手中的狼骑是汗国为数不多的部队了,如果我们把这点最后的家底都拼光了,那我汗国一旦碰到什么事,真就成待宰羔羊了。”
一滴清泪自这位骄傲半生的将军眼角流过,慕容灼灼不停的抚摸着胯下坐骑的鬃毛,徐徐说道,“以我对宁延的了解,他既然说了议和就一定不会在与我汗国兵戎相见,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不会;宁延是位雄主,只可惜中原奉朝不姓宁,这也是我们汗国最该庆幸之事。”
“长齐少主素来主张两国和平共处,可危机总藏于安宁之中,北海,今后我汗国军队大概率不在有土龙山,白狼川之战这种大规模战争的画面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汗国大军就可以就此携放松懈怠;相反,我们的军队更需加紧训练,宁延定州军人数不多但却战斗力强悍,我汗国日后也要以少而精为军队革新方向,这样即便有朝一日峰火重燃,我汗国不至于无力抵抗。”慕容灼灼一字一句的说着,像是在诉说最后的心事那般,语气轻柔,但却意味深长。
北海冥擦着眼泪,沉声点头,“将军所言,属下都记住了。”
“记住就好啊。”慕容灼灼长舒一口气,清风拂面,寒意逼人,“带着大家返回王庭,告诉他们战争结束了,想回家的可以回家了。”
北海冥着急说道,“将军,您呢。。”
慕容灼灼苦涩一笑,故作轻松的说道,“来了辽河这么多次,都没有好好的看一看,这次我想在看会,你带着大家先走吧。”
北海冥擦着眼泪起身,冲着慕容灼灼拱了拱手,“将军,那属下陪着您,您走我再走。”
“带着大家走吧!我们都不走,这么多人还怎么走?”慕容灼灼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补充道,“一会我就追上来了。”
有了慕容灼灼这句话,北海冥才拱手离去,带着剩下的狼骑返回王庭。
北海冥走后,慕容灼灼从马背上跳下来,缓步朝着辽河岸边走去。
辽河两岸水草丰茂,慕容灼灼一辈子的夙愿就是马踏泪罗江,可这个愿望怕是这辈子都实现不了了,甚至说他连泪罗江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了,听说那泪罗江和辽河一样都是波涛汹涌,河流宽广,不过他们辽河养育的是雄鹰骏马,而泪罗江哺育的则是诗画江南。
如今两国议和,他慕容灼灼自此再也不用想着如何南下,如何与宁延交手了,本该是无事一身轻的他此时此刻竟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他慕容灼灼为战争而生,如今战争结束了,他又能干什么呢?和自己的宿敌握手言和吗?
他慕容灼灼做不到这一点。
秋天的辽河水很凉,凉的透骨,冷的瘆人。
秋意渐浓,寒冬将至,今年很快就要过去了,来年春天,万物复苏,一切又都恢复如初,在这千里草原,谁还会记得曾经血战的狼骑大军呢?
又有谁会记得长眠于辽河的慕容将军呢?
北海冥走着走着,脑海中不断回忆起慕容灼灼的那些话,这些话怎么回味怎么不对劲,这话里话外的意味不太像是慕容将军平日里能说出的话,好端端的慕容将军为什么突然说起日后的汗国了,这感觉总有种遗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