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溯见古樱婵在那儿暴跳如雷,而婆婆却漠然置之,不禁失笑道:“古妹妹,婆婆刚到,还不知道你的厉害,不如我们先回木屋,再展示你的功力如何?”古樱婵一张圆脸被凤合姑气得更鼓了,低声嘟嚷道:“这世上就没有比我厉害的,你还要再去找高人,最高的人就是我了。”虽说生气,但还是听从赵溯的话当先向木屋走去,边走边回头道:“跟紧点儿,树林的机关可不长眼睛。”
凤合姑看了一眼赵溯道:“小子,你过来,扶着我。”古樱婵回头看了一眼凤合姑,又看了一眼赵溯道:“大哥哥,你等下,我把木力士唤出来把婆婆背进去吧。”凤合姑道:“不用。”又看了一眼赵溯道:“你来,扶着我。”赵溯看着两人彼此不对
付的样子,不仅笑应道:“古妹妹不用麻烦了,我扶着婆婆即可。”说着走上前来,扶着凤合姑一起向林中走去。
木屋前,崔晴儿正扶着门框翘首以盼,看着古樱婵的身影出现在桥上,才露出一丝笑容来。来到木屋内,古樱婵存心要炫耀自己的机关,只见她一只只按钮按下去,屋内中间升起一张圆桌及四把椅子,两个木头人各端了两份甜点走进屋内,平稳地放置在圆桌之上。屋内一角升上来一个木箱子,木箱子上有十余条镂空的细条,向外散发着香气和暖风,屋内瞬间变得温暖香甜,最让人目炫的是一位身材婀娜的木头人身着华服,竟走至屋内跳起舞来。古樱婵一脸得意,对着赵溯道:“大哥哥,这才是我做的最厉害的木头人,她的每个关节都跟人身体的关节一样,可灵活了,我都给她起名字了,就叫古樱娟,不错吧,是我的宝贝妹妹。”
“既费时又无用。”古樱婵尚未听到赵溯的表扬,先听到了凤合姑的嘲讽。
“你……”古樱婵被凤合姑气得一时无语。
然而此时,凤合姑突然气力不继,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坐在木椅上。赵溯赶紧上前询问道:“婆婆,你还好吗?是不是受了什么重伤?”凤合姑冷声道:“无事,还死不了。”但随即大咳起来。
一直静观变化的崔晴儿此时走上前来,对赵溯道:“赵少侠,我略懂医术,
方不方便让我给婆婆把把脉?”赵溯听闻,大喜道:“没想到你还懂医术,太好了,快请帮婆婆看看。”崔晴儿走上前细致把脉又查看一番道:“婆婆脉像轻按可得,重按反倒不得,是浮脉的表象,且婆婆面色青白,血流不畅,应是任脉受损,若不是受了很重的内伤,便是穴位曾被人用力击打过,断了真气,恐怕,恐怕不是短时间可以休养得好的。”
本来闭眼不理不睬的凤合姑,此时睁开眼睛盯着崔晴儿,问道:“你是谁?”崔晴儿施礼道:“晚辈崔晴儿,是赤炼门的弟子。”古樱婵接口道:“崔姐姐是赤炼门曲宗主的掌上明珠,懂得可多了。”凤合姑又闭上眼睛道:“曲凤霞那点儿本事,闯得出什么名堂?”顿了顿又道:“不过,这小丫头还算懂点儿医术。”赵溯紧张地问道:“婆婆可是受了重伤?”凤合姑却不再理他,闭目养神起来。崔晴儿见赵溯着急,便又道:“我看婆婆更像任脉受冲,且对方掌法里含着阴力,只因婆婆练得也是一门邪门武功,本就阴力极重,这一掌正如打开了婆婆蓄的水池一般,婆婆此刻要抗衡的不是那外力,反倒是自身内力的反噬。这击掌之人应该是极为熟悉婆婆功力之人,所以才懂得引婆婆内力反击婆婆之身的道理。”
赵溯眼见凤合姑面色越来越差,却无能为力,内心极为焦灼,对崔晴
儿道:“可有什么办法可解?”崔晴儿道:“如果有一位内力纯厚阳刚之人,以功法导之或许可以,但我们三人中只有你一人习得武功,但你的内功,似乎,似乎……”话虽未说完,赵溯已懂她的意思,崔晴儿不便说出赵溯的内功修为不足,但赵溯自知本派武功的缺陷正是内功,自己与婆婆的功力怕是相差悬殊,如何抗衡婆婆如泄洪般的内力呢?
古樱婵虽因凤合姑轻视自己而气恼,但其本性纯善,也跟着一起着急起来。三人目光全聚焦在凤合姑身上,却忘了那跳舞的木人,那木人忽然转到赵溯旁边时倒把他吓了一跳。但一见木人,赵溯突然想到一事,急忙对凤合姑说道:“婆婆,你的冰精丸可随身携带,那冰精丸可提升内力120年,说不定可以解除你现在反噬之苦。”凤合姑虽身如坠入冰窟一般寒气浸体,但神智还很清醒,听赵溯此言,点点头,指了指衣衫,崔晴儿伸手入内,掏出一个古朴的木盒,正是冰精丸。
赵溯拿过冰精丸,递给古樱婵道:“古妹妹,快试看看,能不能打开这木盒,取冰精丸救婆婆一命。”
古樱婵拿过冰精丸,便感到盒内浸出阵阵寒气,知盒体内部应有机关,但围绕盒体四周,却连一个接口处都没有,不禁暗暗生疑。
古樱婵一按木桌,桌面上一处突然塌陷,随之升上来一个工具桌,工具桌上摆
放着三层工具套组。这套工具极为精致,竟有近百件,形态不同,大小不一,想是都有不同的用途。古樱婵拿起一把铁制的小锤,轻轻地敲打四角,仔细倾听木盒的反应,再取出一件如同镜面般的工具,放置在眼前,那木盒的条纹在镜面下清晰可见。古樱婵正勘测的功夫,众人忽闻到一阵烧焦之气,转身一看,幽宓林竟有火光出现。赵溯一惊,对古樱婵道:“古妹妹,我出去看看,你不要着急,先救婆婆要紧。”
赵溯手提玄铁阴阳剑走出木屋,果见幽宓林已经着起了火,幽宓林外传来黑龙帮帮主龙奉天的吼声:“赵少侠,古怪丫头,你们听好了,速速把冰精丸交出来,我们便助你们救火,否则你们都烧成了焦炭,那冰精丸一样归我们所有,刚刚那位婆婆一看就是受伤极重,我看逃不出这漫天的火海……”这龙奉天知赵溯江湖地位,尽管喊话威胁,也带着三分敬意,不过称古樱婵却一直是“古怪丫头”。古樱婵虽和他们帮比邻已久,龙奉天却不知她究竟是何人,只知道一天古古怪怪,总整些机关害得帮众不敢近前。
赵溯没想到这龙奉天如此胆大,也怪不得自称“龙胆手”了,看来做起坏事来还是有些胆量的。再见那火光,已经冲天,势难再救,想来龙奉天是想把他们几人活活烧死,再来取冰精丸。
赵溯回至木屋内,如今
之计,要先带领大家离开,看这火势怕个把时辰就会将幽宓林烧为灰烬。
他转身进屋,却见屋内有两人一个脸如霜降,一个汗如雨下,一位是婆婆,此时如同刚出冰窟又进寒洞,阴寒之气刺骨之冷,让凤合姑已经忍耐不住,上下两排牙齿分作两组,不断地上下咬合。而另一位则是古樱婵,桌上近百件工具已经被她打乱,看来多数已经使用了,但冰精丸的木盒仍然完好无损,未见任何可打开的痕迹,而她的脸上已因难题无解而渗出点点汗珠。
见此情境,赵溯道:“崔姑娘你扶上婆婆,古妹妹你拿上冰精丸和工具,我带你们冲出去。”
崔晴儿知情况危急,虽自身仍体弱未愈,仍咬咬牙拼尽全力扶起婆婆,好在凤合姑体形枯瘦,崔晴儿勉力可以搀扶着起来。赵溯刚想出门,回头双目一扫,却见古樱婵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禁大声道:“古妹妹,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再说。”而再观古樱婵却像根本没听到一样。要知道对于古樱婵这样的人来讲,这个冰精丸的木盒就像是一道难题,她刚解了一半,怎么可能放弃离开。赵溯见古樱婵如同入了魔一般,围着木盒以不同的方式试图打开,竟全然不顾眼前的危险,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幽宓林本不是一片大树林,只是因为内含机关所以才能隔敌于外。如今八卦百鸟阵已经被火攻而
破,再没有可以防御的屏障了。那火烧至木屋前的潭水处火势渐弱,但火星四窜,却难保不会隔着河窜到木屋之上。
赵溯见古樱婵仍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知古樱婵此时已如老僧入定般,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外境之事竟无法动其心神,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将木屋与火源隔开,尽可能减少木屋被点燃的机会。
赵溯一眼看到木屋外有多个大木桶,想是日常提水之用。他双手各拎两个木桶,来到潭水边,提了水往木屋四周泼洒,一盏茶的功夫,赵溯已经将木屋前离树林最近的左右厢房泼洒完毕。再提了水后,赵溯提气运功,一跃来至主屋的屋顶,顺着木屋泼洒,再回到屋内,将可见之处都泼了个遍。
崔晴儿见其提水泼屋便已知其意,将婆婆扶坐在椅子上后,也跟着将木屋内易燃之处多泼上一些水。两人正忙碌着,忽听林中传来脚步声,黑龙帮众人果然已经在火势减弱后,穿过树林来至木屋前。
但龙奉天一众人等生怕这木屋内也有机关,竟一时不敢上前,只在木屋外喊话道:“古怪丫头,你别想耍什么花样,再不出来,我把你这破木屋一起点了。”龙奉天旁边的一位帮中小子、外号“一根筋”的,看了看木屋,对龙奉天道:“帮主,这木屋被泼了水,怕是点不着吧?”龙奉天一脚踢在“一根筋”的屁股上,道:“用你说,我
看不出来?”
龙奉天想想又冲着屋内喊道:“点不着屋子,我们还杀不了人吗?你们一屋子老弱病残,我只要动动手指,你们就必死无疑。”谁知“一根筋”是个典型的死心眼,听龙奉天这么说,边捂着屁股边凑近道:“帮主,这个赵溯据说武功很厉害,你怕是打不过他吧?”气得龙奉天回手就是一巴掌,指着林子外道:“你给我滚到外面守着去。”“一根筋”突然被打还有点不甘,一边摸着脸向外走,一边嘟嚷着:“让我一个人守着,他们要是从四个方向逃走,我追谁呢?”
龙奉天用剑指着屋内道:“赵少侠,到了这步田地,你就认命吧,那冰精丸也拿出来给我们兄弟开开眼。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要是到时候还不交出来,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了。”
赵溯知现在就算给出了冰精丸,也是在劫难逃,自己一人冲杀出去倒易,但婆婆重伤,崔晴儿和古樱婵又不会武功,却难保护这许多人周全。
见此情景,崔晴儿上前对赵溯道:“赵大哥,顾命要紧,你还是拿着冰精丸先走吧,如果我们不幸命丧当场,只请你日后为我们报仇就是。”
凤合姑此时勉强起身,忍着身上的寒气,招呼赵溯道:“小子,你过来。”
赵溯依言走到凤合姑跟前,凤合姑仔细地端详着赵溯,见赵溯深邃的双眼凝视着自己,眉头紧蹙,双唇紧抿,轮廓
分明的脸庞上满是担忧的神情。
见到赵溯的样子,凤合姑反倒笑了,道:“小子,你不说长幼有序,让我先行吗?怎么现在倒怕了?”赵溯强忍着悲痛也笑道:“您这脾气,怕是阎王不喜欢,还是留在这儿陪着我们好,我倒是习惯了。”凤合姑淡然一笑道:“孰无生,孰无死,我一生肆意而为,随心而行,能活到今日也够了。”赵溯闻听此言,内心一阵酸痛。虽与凤合姑相处时日不长,但两人历经多次生死关头,相携相扶,却是彼此相惜。赵溯道:“婆婆别说这样的话,门口这些蛇虫鼠蚁我还不看在眼里,婆婆稍候,等我出去打发了他们再来听您教诲。”凤合姑却摇摇头,道:“我知你一个人出去应敌倒不难,却担心他们乘机毁屋伤人,你一心怎能二用,怕到时我们都难逃此劫。”
凤合姑略略调整呼吸道:“我和你说几句话,你要认真听好。”赵溯知凤合姑已经在交代后事,心内悲苦,但他天性豁达,婆婆所说的“孰无生,孰无死”正和赵溯的心意相通,便也不再纠结,恭敬道:“请婆婆吩咐便是。”凤合姑再次细细打量着赵溯的眉眼道:“你真的很像他,但你们父子机遇如此,应是上天自有安排,我,我也不便告知。”说到这儿,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嗽稍停,凤合姑便道:“近年来,我发现武林中出现了一股神秘
的力量,以星月为标识,正在逐步吸纳当世的武林高手,我几个同辈之人也被这股神秘力量驱使,竟不知是何缘故。我无意插足江湖中事,但我却不愿做他人的傀儡。我预判这股神秘力量不会放过我,所以才想着去夺这冰精丸,我知自己武功的软肋,只有以正阳导我的阴力,方能两者相融,彼此提升,届时如若出现这样的不明势力,我也应可抵挡一二。那次水神庙所中之毒虽已经清除,但毕竟有损元气,我那日离你而去,确是想尽快找到古应禅,打开冰精丸的机关。谁曾想行至半途却遇到一位‘老熟人’。”
说到这里,凤合姑突然惨然一笑,接着道:“说来还是当年的情债,当年痴迷你父亲的人又岂止我一个,这位和我一样被你父亲迷得神魂颠倒,却是一位性格比我还古怪的人。她叫齐令鲜,却是一位外族女子,世代居于北疆,其所习的魄冰掌和我所习的阴天爪都是以极阴极寒之气为根基。当年,我对你父亲自是百般纠缠,她则天性冷淡,虽也爱得死去活来,却从不表现出来。我们与你父亲曾经同聚于百花岭,参加当年的武林大会。你父亲一时被多少武林女子爱慕,我是恨那些女子轻薄,所以时常肆意妄为,随意杀戮。但她则相反,她反倒是恨上你的父亲,觉得他天生多情,才惹出如此多的情债来。如今想来,你父亲
心中自始自终也只有你母亲一人,是我们自己多情罢了。”
说到此处,婆婆不禁苦笑一声,接着道:“哪知一日,齐令鲜突然发难,逼令你父亲一定要选出一人为妻,否则便要取了你父亲的性命,你父亲那时与你母亲尚有许多不能公开的原因,当然更不可能因其逼迫而仓促成婚,就断然拒绝。那齐令鲜果真向你父亲出手,我自然绝不会袖手旁观。我明知你父亲爱的不是我,但我已经痴迷太深,就算不能与他相伴一生,也不愿他受一点伤害。当日,我二人便曾有一场大战。齐令鲜的武功和我不相伯仲,所习又都是阴功,所以一时竟难分上下。那时你父亲却因我心系他安危对我充满感激之情,见我受伤竟不觉出言问询,其关切的神情我如今想起还历历在目。齐令鲜一时心神大乱,我便乘隙攻了她一爪,正中她任脉,任脉一受阻,其血气倒流,却如我……如我今天一般。”
讲到这里,凤合姑便又笑道:“如今看来,她是来报当年之仇的。那日,她虽受了同样的伤,但武林圣手崔大岭也在山上,那崔大岭本就爱慕齐令鲜,此时更是尽了全力救治,为她导通了任督二脉,散去了阴功,并没有受多大的损伤。前几日,我见她仍如年轻时一样貌美,哎!却是我所不能及的了。只是我之后所习功法虽痛苦难练,但却功力大增,那日,我
本以为她胜我不过,但她却在不到十招之内便一掌击中我任脉,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真不知道这些年,她又练了什么功法?但最奇的是,她竟也受了那神秘组织驱使,那日她击中我之后,说了一句:‘星月为鉴,逆世为天’更与我说,让我加入组织,我当然不应,但已非她敌手,只能狼狈逃走,她却也不追,只谈谈地说:‘逃得了一时,又岂能逃得了一世。’我一路仍是奔着这儿而来,只能寄希望于冰精丸了,但,如今看来,我的命数已尽了。”
说完这么一长串的话,凤合姑的脸色已经越来越差,咳个不停。赵溯见此情境,再不多想,上前双掌抵住其背部大穴,试图以自身内功导其阴力,谁知,刚一抵住凤合姑后背,便感到如同被一股阴力吸住一样,不只无法运功将内力导出,反倒被阴气侵入,身上一阵胜似一阵地冰寒起来,体内的一点内力逐渐被阴力化解,直至无存。
崔晴儿见此情景已知赵溯因功力不济,已经被阴力吸住,一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便是此时,屋外突然射进三支火箭,两支虽因击中有水之处已灭,但却有一支正中冰精丸的盒体之上,这冰精丸外力不受,此箭未损冰精丸分毫便落了下来,但那冰精丸却因这一缕火而突然冒出蓝光,一整个点燃起来。正在专心致志研究的古樱婵见此情境突然大
叫一声:“我知道怎么回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