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青昙嗳了一声,轻斥了他:
“我和辛辛说玩笑,你认真掺和什么?咱们是行医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是把过他的脉了还是怎么着?无根无据,怎么也顺着病人的话闹?”
范守一当下便乖巧起来,嘿笑了几声,温顺地在边青昙身边落座。
谢辛辛支着腮帮子,含笑看他们逗趣。有人打岔,心上郁结的心事似乎也消散一些,再加上这些日子见的生死也多,不知是见多了,心里麻了,还是真的看开了,渐渐接受了陆清和命不久矣这件事。
说话儿间雪停了,阿凤趁着天色未暗之前,也从殿前司放职回来。几个人干脆把院子扫出一方干净地面来,将炉子支在院里围炉夜话。
未料到阿凤居然真的带了一块新鲜的鹿肉,说是都头今日刚打的。谢辛辛有心力打趣起陆清和来,惹得他闷头多喝了一盅黄酒,一夜醺红了耳朵。
吃了一半有人拍门,“是我呀,我呀,谢小掌柜,我可是带好消息来啦。”
一听便是郑瑾瑜。
谢辛辛也喝了几杯,脸红红地去开门,“来得正好……什么好消息呀……?”
郑瑾瑜见院里热闹,随意见礼之后,大咧咧地就找位置坐下,“刚得了东宫的消息,太子殿下可算是不再守拙,一气儿将和大皇子有关的一干人臣或多或少捅了出去,明儿应该都得获罪。”
“这还不算,听说令兵传信,称边关大捷,北瑛王大胜而归,上头那位受人言逼迫,多半要给陆家子孙一个阁职,中宫也说提前许给陆指挥使未来夫人二品的诰身……”
陆清和浑身一凛,下意识朝谢辛辛看去,见她仍是云淡风轻,问还有呢,心里才放下一些。
郑瑾瑜踅来一双筷子,在热炉子里晃了晃,夹出一片肉来嚼,“你托我的事,我也办好了。太子殿下应允了,在莲州设官办的慈幼局,收容被遗弃的孤儿,安排乳母嬷嬷喂养照顾,无子无女者,受考核后可来领养……只是,殿下的意思是,这事这要以太子的名义。”
谢辛辛点点头,总算有了笑颜,“以谁的名义都好啊,这事能办就好。”
宫里长大的,哪有绝对的好人,没有贤名挣,谁会去牵头做这个事呢?但民间的孤儿有了官方的收容之所,在世上就算有了来处,不会像马南春等这样,被有心人利用去半生。
众人交口称赞,说谢辛辛这个主意很好,只有边青昙一时间有些发怔。
夜风将炉上的轻烟吹到她眼睛里,熏得她眼睛不舒服,盈了一点泪。
范守一夹了一筷子山菌给她,“你再吃些……边家……过年的时候,我也要给二老敬香……”
郑瑾瑜是个心大的,见不得气氛莫名低落下来,嘴里嚼了半天,嘟囔着,“这什么肉啊,怎么尝起来有股怪味?”
阿凤如实道:“鹿肉。”
“啊?鹿肉,鹿肉……”他一个血气方刚的成年男子,自然知道鹿肉是助益什么的,当下里年轻时不务正业看的读物一本一本从脑袋里飞过。
再一环顾,两位兄弟都是携着姑娘来的,忽然嘴里的肉都不香了,呆呆地看着阿凤出神。
半晌,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大哥,你有没有认识的小娘子介绍给我认识?”
谢辛辛拿筷子给他当头一敲,“想什么呢?阿凤这个年纪的小娘子还在阁中玩花球呢,你要不要脸啊?”
郑瑾瑜才察觉不对,讪讪地缩了脖子,嘴上还硬,“那也未必啊,在莲州,人人都知道你谢小掌柜从小就出去管铺子了……也不是每个小女娘小时候都不懂事呀!”
这是什么歪理。谢辛辛被他噎得一时说不上话。
陆清和含笑接了一句:“若是那时我就去一趟莲州就好了,如此,能见到玩算盘的谢小小姐,与你早结识几年……”
也能再多相处几年。
剩下的话没说出口。谢辛辛掖了掖鬓发,似乎也当做没有听见。
话搁在这,没有人再接,炉子咕嘟嘟冒着热气。郑瑾瑜左看右看,很是懊恼,“怎么我一来就总是冷场呢?罢了罢了,我走了,回去晚了,姑姑要骂我的。”
范守一打着眼色,一个劲的示意边青昙也同他一起回家去。边青昙却浑然不觉,拉着谢辛辛,醉意盎然地说话。
“哎呀。”范守一有些着急,将边青昙拉扯着迈出了院门,“内子醉了,抱歉抱歉,我回家给她熬醒酒汤喝……”
阿凤不知所以,见边青昙脚步虚浮,赶着送了出去,“我帮你们去叫个马车吧。”
院里忽然就只剩下两个人。
陆清和喝了烫酒,身上有些发热。许久没有感受到暖意了,此刻心情很畅快地叫她:
“辛辛,多谢你……”
“又谢什么?”
她勉力睁着眼,眸中映雪,迷迷瞪瞪地看他。
“谢谢你,在你不经意的时候,支撑着我……也谢谢你,陪着我,让我最后的日子也很开心……”
啊,实在是太不会说话了……谢辛辛有些恼怒,看着眼前殷红的薄唇开开合合,还在说什么呢?总归都是些她不爱听的话,什么叫“最后的日子”……
酒意上脑,将她心里微小的一丝不服气放大了千倍万倍,大得像一朵炽热的火烧云。
不要说了。她想。
然后俯身咬住了他的唇。
追妻
少女口颊的香气,鲜美的锅汤,甜腥的血气混在一起。陆清和吃痛退了一步,却被更猛烈地袭卷。
他轻轻推了推她,说:“不行……”
不知是醉的,还是装作听不见,她的侵略更加跋扈。一只食髓知味的小兽,并不会收敛自己的牙齿,亲吻也带着刺,像一片在汤水里搅动的小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