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穆娘子故意拉扯,带倒了她!
眼见着脸就要砸在地上,手却拷在木枷里,她情急之下拿手肘一撑地,肘上顿时一片火辣辣的疼,但好在没让自己脸着地。
衙吏见怪不怪,转身就走了。穆娘子冷冷道:“给你长个教训。记好,这大牢不是给你说理的地方。”
手肘擦破了皮,在这样阴湿的环境中实在很疼,看不清流血没有。谢辛辛左右看了一眼——隔着昏暗的光线,有女囚从栅门缝隙中窥视她。
她有些明白这是个什么地方了。若是在这里露怯,往后的日子或许要更难过。
于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将破了皮的手臂藏进袖子里,轻声道:“知道了。”
什么劝说马南春啊、查清赵都云是不是火烧谢府的凶手啊,都且搁置了,先在这大牢里面生存下去,伺机待动是正经。
穆娘子轻车熟路地带她到女囚入狱身检的房间,给她松了手枷,“将衣服换了吧。”
她见房中一处捡漏的柜子,什么也没放,另有一个贴墙放的长条桌子,上面摆着一套粗布囚服,虽然扎满了线头,但还算干净,比她预想的好。
只是在这种阴湿地方却有一套干净衣服,怎么想怎么有些不自然。
穆娘子努努嘴:“脱下来扔柜子上,都是女人,不拘礼仪了吧。”
这房间四面无窗,只有一扇连通牢房的小门。谢辛辛往门外一望,无数双女囚的眼睛盯着她,还有吃吃的笑声。
但如今不是矫情的时候,她将囚服拿起来看了看,脑中还思量着对策。
穆娘子看着她,“脱呀,还不好意思呢?”
饶是谢辛辛这样心性坚毅的,到底还是女子,听了这种问话,脸上也僵住了。
穆娘子的声音很有中气,这么一声揶揄,闹得整间牢房传来笑声。
虽说是女囚狱,但有的女犯在这乌瘴之气待久了,日日被狱吏欺压,只盼着别人比自己更惨,心里才舒坦些,早已没了女娘之间的同理心。
不过穆娘子对发笑的女囚也没有好脸色,骂了两句脏话,替谢辛辛把门关上了。
穆娘子回过身来,将背整个压在门上,粗腰圆膀子的,将房门压得严实,目光沉郁地看着她。
谢辛辛心一紧,下意识拔下头上的金簪子握在手里。
“怎么?”穆娘子抡了抡肩,轻声讥嘲,“你要同我打?”
“大人说笑了。”谢辛辛客气地笑,握着簪子,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无论在外头是什么身份,在狱中还不是得仰仗您呢?怎会以下犯上?”
话虽这么说,她持簪走来的模样,分明带着戾气。
明知这女子无甚武力,仍是看得穆娘子喉头咽了咽,全身肌肉都绷紧了。
“我劝你……”
还未说完,穆娘子惊觉自己手中被塞了一长条冰凉的东西。
正是她方才拿着的金簪。
谢辛辛朝她甜甜一笑:“这种东西,我在里头用不上,不如请穆娘子替我保管。”
说是保管,但定然是没有取回的那一日的。
呵。穆娘子忍不住在心里嘲笑。
原来是自己的错觉。还以为玉春楼的小掌柜是个什么人物,不过是个出身好的小女伢,懂点贿赂人的小聪明罢了。
反正自己原本就不会为难她。于是穆娘子放松下来,从善如流地接过金簪,刚要说:“识趣便……”
谢辛辛却捏着簪子不让她抽走,冷不防拉近了二人的距离,和那穆娘子眼睛对着鼻子:
“大人就别跟我绕弯子了。”
眼前芙蓉花一般的面容陡然拉近——净白的面庞在跌倒时沾了一抹黑灰,却更透出一股逼人的美来。
穆娘子看得一怔,有些不自在:“你说什么?”
谢辛辛莞尔,反手将簪子插在了穆娘子的矮髻上。鎏金点翠的样式,落在穆娘子朴素的发式上显得很是突兀。
“大人,这间房有这样长的桌子,还有这十六格的顶箱柜,平日里应该不是单放一个人的衣服的吧?”
穆娘子还未听懂,只梗着脖子:“那是自然。”
谢辛辛点头,继续道:“此处虽有一扇单门,门上却无锁无鞘,还要娘子靠身体将它堵上。”
“看外面那些女囚的反应,她们应当是见惯了有人在此处脱换衣服的。”
“可见寻常囚犯进狱换囚衣的时候,并无需要关门的说法。”
“但这作为更衣的房间,没有窗户,再将门一关,就太合适做些什么了,哪怕囚犯暴起伤人,你一时也搬不来救兵。可你却不怕?为什么?为什么你觉得我不会伤你?”
“又为何今日我来,是单我一人?明明与我同时同地被抓捕的,还有另一个叫茗琅的姑娘。为何你们要多费一番功夫,先将她收押?”
“大人,您费了一番心思,先是当着众人的面刁难我,让狱中他人掉以轻心,再将我一人带到此地,关上门,究竟要对我说什么话?”
“您身后是什么人?容我猜一猜,有许多人猜到我玉春楼和宣王府有干系,那说我勾结逆贼,多半宣王府也遭了殃。赵都云自顾不暇,应顾不上我。那么您背后的,是郭知州,郭大人?”
明明言语恭恭敬敬,穆娘子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耐,是对她先头不甚客气之态度的不满。
在这样清晰的条理中,穆娘子出了些冷汗,略微拱了拱手,低声道:“先前不该在姑娘面前拿乔,是我穆娘子的不是。如今听姑娘一席话,方知郭大人没有看错人。”
谢辛辛一皱眉,“果真是郭大人托你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