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一走,盛青远便遭葛老嫌弃,人多手杂妨碍医治。盛青远会意,随即向吕伯渊作别,全然忘了他是个客人一般。
人都走了,我如释重负,就近在床沿边坐下。
吕伯渊瞥了一眼床榻上绑着绷带一动不动的盛青山,眉心微微一蹙;而后望着我身边的空位,似是犹豫要不要挨着我坐下。
我察觉他的心思,起身领着他去一旁的软榻上。
这毕竟是盛青山的院子,房中都是我与他大婚时的摆设,甚至都是我从相府带来的嫁妆。桩桩件件,难免承载着从前的回忆。
若不是情况特殊,他怕是片刻都不想多待。
葛老与罗持安日日都来,自顾自在桌边落座,倒了茶喝。
“渴吗?”我怕他拘束,打破沉默,想他平日讲究,大概不会用。
但他未加推辞,微微一笑,轻言道:“用你的就好。”
我愣了一瞬,诧异他在人前说得这般自然而然,就见他目光似是不经意地瞥向床畔。
“怎么?这就使唤上人了?路上只才提了一嘴,我可还没有答应呢!”葛老轻哼一声,嗔怪道,“这里有水,你要喝自己倒,我家徒儿的手金贵着呢,可不是伺候你的。”
我隐约猜到话中含义,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将自己的茶盏递给他。
“要不说女大不中留呢!”葛老嘁了一声,没好气道,“我帮你吵那么半天,也没见你问我渴不渴?我回回来都是自己倒水喝!我还不如他了?”
我被葛老的话逗乐,笑嘻嘻凑到桌边,恭敬地给他老人家斟茶,刻意道:“师父想错了。他怎么能比得上师父呢,他喝剩的呢。”
吕伯渊原本还在故作矜持,端着茶盏轻呷,闻言险些呛着,将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染上了红晕,“咳、咳……是,葛老说笑了,我哪敢和您老比,这不喝剩的呢。”
“实话说,我可瞧不上你!”葛老扫我二人一眼,忿忿道,“你为那个萱乐摔断腿,要我徒弟日日去照料,你跟床上那个装死的一样,就是欺负她心善!算一算,才和萱乐掰几天?就来我这儿提亲!
到时候外人怎么看她,还以为你是娶不上公主,拿她替补。往后出门,不得处处低人一头?”
气氛算不上凝重,却也有几分严肃。
吕伯渊正襟危坐,一脸郑重:“摔腿之事,实属……不得已而为之。此前多年,她避我如蛇蝎,对面不相识;若非此番重伤,她根本不肯见我。在下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当时并非想要欺她良善,只是……想再见一见。”
话音落下,葛老与罗持安将目光投向我,颇有些揶揄之意。
我面红心跳,拿眼去瞟吕伯渊,轻嗔道:“不知羞。”
结果对上他含情脉脉的眸子,整个人像是掉进了火炉里,脸上烧得不敢抬头。
“是在下疏忽,从前未有洁身自好,才传出那些流言蜚语,惹人误会。但请葛老明鉴,我与萱乐之间清清白白,从无逾越之举。思及险些因此与文君失之交臂,每每心有不安追悔莫及。
我愿向天起誓,从今后定当恪守礼数,绝不会再有类似生。我心中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人,往后府中也只有她,绝无替补一说,日久见人心,还请葛老以观后效。”
葛老细细打量他的神色,仍是有些嫌弃,“你们这些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能有何用?她经历诸多坎坷,身心受创,未来需得一个能护她周全的人。依我看,还是习武之人,更为适配。”
吕伯渊似是未有料到会被这样刁难,脸上有一瞬空白。
他腿伤初愈,看上去确实单薄了。但文官与武将岂是这样比的?总不能去院中舞刀弄枪自证实力。
“师父,”我怕他尴尬,连忙出声维护,“他只是看着单薄,其实很有力气。腿伤初愈,才没有气色。养一养就会好的。再说一个人有没有力气,不能只看外表。行军打仗,即便一将抵十力,杀敌万千;也比不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战而屈人之兵。”
我言之凿凿,掷地有声。
葛老怔怔看我一眼,而后骂道:“……好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丫头!我这是为了谁?说他一句,你就舍不得了!说我以貌取人?”
我缩了缩脖子,满脸堆笑,讨好道:“怎么可能,师父您能文能武又见多识广,是旷世奇才举世无双!他就只是个书生,读过几本书罢了,哪里能比得过您。我可没帮他,他哪里能比师父亲。我是怕您一不小心说重了,显得我们三个欺负他一个,有损您的威名。”
“你说他只是个书生?”葛老神色古怪,欲言又止,“你这傻丫头,怕不是被他骗了?”
“咳,”吕伯渊适时接过话道,“葛老尽可放心,我虽有些敌手,却没有敢闯进府中作恶的人。但未免生意外,在下定当防患于未然,加强府中守备,绝不会让这种事情生。”
葛老闻言看向我,目光深沉,眼底满是不舍,“你都听见了。方才来的路上,他说要提亲。从前你说不愿再嫁,只求一隅安宁。今日他人在你面前,你可愿意嫁给他吗?”顿了顿,他老人家又补充道,“你莫要为那蛊忧心,一码归一码;你若不愿,没有人敢强迫你,我与你师兄自会给你搏条出路。”